学习协作，让我重新认识“教育”｜协作前行者
编者按：本文来源于我们对协作者詹敏（种子）的采访。她从接触协作到学习协作已有10年之久，这10年因学习协作，对教学、教育都有了新的认知。
在任广东省麦田教育基金会秘书长期间，她将协作一点点地带进麦田各地团队。这期间对于协作有哪些认知，以及坎坷，我们通过对话采访了她的经验及故事，并整理为下文。
詹敏（种子）
自2013年起在麦田全国志愿者团队内开展参与式培训，同时也将协作的理念和手法应用到机构的管理和乡村儿童的服务当中，推动麦田逐步形成了自己的服务模式和教育理念。
协作打开我对学习的认知：学得轻松，我也可以更自信
2011年参加了“黄埔行动者协力营”，当时的带领者是大头和Heaven。那时的体验和我平常的学习非常不一样：平常我们去参加一个培训，老师在上面讲，作为学生的我们在下面听。而那一次是在协作的过程里，我有更多的参与、在过程里面思考。
在那个“协作的环境”里，协作者没有直接地去输出。我留意到大头和Haven会用一些语言去鼓励大家发言，不带个人的评判，认为每一个人的想法都是有价值的。他们会特别关注那些不太发言的人，让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的机会。那时他们会提醒发言太多的人时间，也会提问在过程里面没有发言的人有什么想法，会鼓励他们发言。
过去的我，是一个比较自卑的人，一般在这种共同学习的场景下，我通常就是那个不怎么发言的人，但在“协作的环境”里，我受到了很大的鼓励。我有发言的勇气，而且每一次发言完以后，不会有人说你是不对的。这让我感觉自己是在很好的学习状态里。
其次，我觉得我能够更加自信了，在这个过程里也会被促进更多的思考。那个画面即使已经过去10年，每一次讲到自己重大转折点的事，我都觉得这个协力营是我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这件事开启了我对于“学习”这件事的新的认知。
我觉得协作是一个非常好的学习方式。过去我们会把学习当成一件很枯燥不容易的事情，但参与式的学习会让我觉得更加轻松，环节的设置也更加有趣。参与的过程里，（作为参加者）可能压力没有那么大，没有那么枯燥，收获的东西也会更多。
种子在领导力实验室协作大家进行话题讨论
图片来源：协作式领导力实验室
跑遍大半个中国，把协作“悄悄”带入团队里
2011年，麦田开始推动团队做儿童教育相关的项目，我就想怎么能够把协作跟乡村儿童的教育结合起来。
麦田有很多的志愿者，倾向做简单快乐的事情，比如去给孩子发钱、送物资、走访，看起来没有那么多技术含量的事情。随着整个大环境的变化，乡村儿童的需求也发生了变化，我希望能做一些更关注他们教育内容的事情。在麦田六周年的时候，提出了深度助学这个概念，但绝大多数志愿者都不知道如何从助学转向教育，或者说不知道如何陪伴孩子。
我认为参与式学习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方式，也是一个很容易参与进去的事情，可以掌握到一些技能应用在实际的工作当中。我就想如何把协作推广到麦田当中。
这个过程中，第一个首先是资金问题，第二个是理事会层面的，刚开始大家可能不太认可。虽然他们觉得协作是个好东西，但你要面对这么广大的志愿者去做培训，可能没有用。麦田的组成都是志愿者，他们一听到培训这个词其实挺排斥的。
我自己有很强烈的意愿去推，当时正好是秘书长这个位置，也便于我去推动一些事情。在2013-2014年之间，我跑了麦田的五六十个志愿者团队。我开始没说是培训，以“团建”的名义，让他们以玩的方式先参与进来，让他们感受这种有趣、好玩、轻松的方式。有些团队会很积极的参与进来，并且很认真的学习，学习完了以后也会继续在团队内部实践。但也有比较不积极的，有的参与完了没有什么后续的动作，或者可能在私底下说“其实我就是给种子一个面子”。
当时的动力来自于，我自己看到了我被激发的过程以及我自己内心的变化，让我从自卑慢慢变得自信。还有就是在学习协作的过程里面自己关于学习的变化，让我能够更多的思考，更好的表达。这些对于麦田来说都是非常好的。
另一方面，在麦田推协作的时候还是看到了有志愿者跟着一起学习，也会一起去跑团队。他们会把协作带回自己的团队里面长期的实践，运用到项目上面。那时有一些小的火花在慢慢的闪动。
2018年麦田在长沙开展麦苗班培训
图片来源：协作型团队的进化之旅
协作提升我对人际关系的觉察，包括同事、母女……
在工作里，我会更加去关注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可能不只是说我们在做一件具体事情上面建立的连接关系，还有我们之间的权力关系。
麦田原来的管理风格是领袖式的，一个领袖可以一呼百应，但很大的一个缺点是做一件事的成功与否都特别取决于这个领袖本身。最开始麦田的创始人有很多想法、敢于尝试，所以很快建立了麦田，还在全国建立很多的团队。
但当我们从助学转向教育，他可能对教育没有专业的认知，那我们还要学习他吗？他的领袖作用反而可能会阻碍这个组织发展。我在这里会看到一些局限，而且在团队里每个人都有成长的需求、有自我价值实现的需求、对自己更多自信的需求。
原来我们认为，我们又不是学教育的，怎么可能去做教育的事情？那我们就去发钱，发东西。但是当我学习了协作以后，我觉得教育是无处不在的。老师在课堂上讲课是一种方式，我们通过参与式学习，共同创造也是一种方式。学习协作让我对于麦田的发展、具体怎么做、未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组织，有了更具体的想象。
在生活上，我和我女儿的沟通有时候也会应用一些协作的理念，会让我和她的沟通慢慢变得更好。
在她十三四岁的青春期、对父母比较排斥的一个时期，我们的关系比较差，常常会吵架。但现在回看，我做得好的一点是：我认为我和她是平等的，我不会以我是妈妈的身份压制她。我非常有意识地在做这件事，即使当我有情绪了，对她来说不会因为“你是妈妈，你会骂我，所以好害怕”。她反而会觉得你生气，那我也生气了，我们就吵架吧。可能很多孩子在和父母发生冲突了，都是父母骂孩子，在这种骂与被骂的关系里面，是一个权力不平等的关系。但我和女儿，我们只是平等的吵架关系。
虽然那个时候她比较排斥我，不愿意和我聊天，但还是会悄悄观察我，看我怎么用协作。她自己也会用一些协作的手法。在她17岁的时候做了一个项目式学习小组，她招募了一些人共学，邀请我去给她们做导师。我发现她会很刻意地和大家保持平等的关系，去激发每一个人，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去制定学习计划。她很刻意地不把自己放在一个组织者的高位。
协作里很重要的理念——人人有机会
每个人都是有机会的。过去的教育场景里，老师就是正确的，孩子必须听老师的。从侧面看，老师的知识是有限的，那孩子能获得的知识也是有限的。如果老师犯错，孩子接受到的知识也是错误的。孩子在这个过程里面可能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也对老师产生怀疑。
在协作里面是鼓励每一个人去表达自己的，他是集合众人的力量，会让知识更加的完整。很重要的一点是他会更加相信自己，他不会觉得自己是弱者，我是一个学生，所以我就是来学习的，你是老师，你就是来给我传授知识的。在协作里面，我也是贡献者，这能够让人对自己有更多的认知，对自己有更多肯定的地方。
2018年麦田在南昌开展协作者培训
图片来源：协作型团队的进化之旅
协作式领导力是有意识的“进退”
协作式领导力也是领导力的一种， 他可能会更有意识的去激发每一个人，让每一个人的智慧都被呈现。通常我们讲到领导者的时候，都觉得他是一个带领我们的人。
但协作式领导者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单纯的带领者，而是一个激发者、协调者，思考怎样让每一个人都能够成为一个领导者。他能够弱化自己的权威感，愿意分权。他会有意识地知道：在什么场合需要领导、什么场合需要协作，或者说能够分辨什么时候自己能够去做决定、什么时候需要更多人一起来做决定；怎么可以激发团队更加的投入，在工作上更加有责任感、拥有感、成就感。激发每一个人，让团队爆发更大的力量产出更大的成功。
更适用在什么地方？不适用在什么地方？
举个例子， 假设说一个组织要做战略规划， 一个传统的领导者可能更多相信自己的智慧，或者相信核心团队的智慧。他会自己或在核心团队去做出一个规划，然后让整个机构去实践。但一个协作式领导者会尽量让不同层面的人都参与进来，一起去做战略规划。他会听不同相关者的声音与期待，做一个大部分人都认可的战略规划。
在这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意识，他要知道每一个人都是战略的拥有者。这个战略制定出来，对于参与者来说，不是领导要我们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而是我知道他是如何 产生的，我的想法具体被体现在哪里，我做了什么贡献，所以我会更愿意努力去实现这个战略。
不适用的地方，要去判断一件事情，是一个人决策就可以还是需要大家一起来决策的，他所决策影响到了哪些人。比如说假如我作为领导者， 我需要不断提升自己， 去适应机构的发展，或者带领机构发展。但我去学习这件事我不会让大家一起来投票决定。还有比如机构里一部分的讨论他只会发生在部门里面，不会放到整个机构层面去讨论。
因为权责关系，紧急程度等去判断是不是需要大家一起来讨论，参与的范围到哪里。协作式领导者需要带着这些意识：这件事我是不是可以一个人去做决定，自己做决定是不是只是为了效率，而不是带着我是这个机构最有能力的人这样的一种假设。不同的思维方式、逻辑最后导致的结论会很不一样。
种子在协作式领导力实验室
图片来源：协作式领导力实验室
现在越来越多人学习协作，想用协作推动社群成长、组织进化等等，你有什么提醒给到这些伙伴？
我觉得单纯把协作当成一种技术、手法去推动是相对容易的，你通过组织内部的学习 ，让大家认识协作，学习协作。但是你把协作、参与当成一种价值、理念去推动会更难。这个时候需要更多关注在机构里面拥有更多权力的人，当你能够让这些人也认识、认可协作，有意识的推动，可能效果会更好，也不会因为突然的人员变动，文化的变动就做不下去了。
协作的推动除了可以从基层去切入，但也要影响这些拥有更大的权力、更大话语权的人，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忠于原意前提下，为便于流畅阅读，文字经修饰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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